西方反疫苗运动为何经久不衰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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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将疫苗列为20世纪公共健康领域最伟大的发明之一。但在包括美国、意大利、英国、法国、日本在内的许多国家，仍有不少父母对疫苗极度不信任，拒绝给孩子接种疫苗。甚至有一批抵制疫苗的群体在极力推动“反疫苗运动”。其中的原因包括宗教信仰、个人理念、政治立场，还包括家长对疫苗副作用的担忧。不少家长认为疫苗会引发自闭症，尽管许多大型权威机构已经进行了多次辟谣，但仍无法消除这些家长的疑虑。同时，对传统医学和政府不信任，也让民众对强制接种疫苗充满了反感。

伊万·扎伊采夫可能没有想到自己发布的照片会引起一场大讨论。几周前，这个前意大利国家排球队队员、奥运金牌得主在自己的社交账户上传了一张女儿的照片。照片中，他7个月大的女儿坐在婴儿车里，这天，他刚带女儿去接种了疫苗，两人笑着望向镜头。扎伊采夫写道：“太棒了我的小丫头，时刻保持着微笑！”然而，照片刚发布几秒，扎伊采夫就遭到了来自反疫苗激进人士的大量攻击。有人说他是拿了疫苗生产厂家的钱，有人甚至诅咒他女儿快些生病死掉。《卫报》形容这些反疫苗人士的评论让人“不寒而栗”。

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将疫苗列为20世纪公共健康领域最伟大的发明之一。但在许多国家，仍有不少父母对疫苗极度不信任，拒绝给孩子接种疫苗，甚至是极力推动“反疫苗运动”。2000年，美国官方曾宣布已经消灭了麻疹，但近几年麻疹却有卷土重来的迹象。2014年，美国出现644个麻疹病例，为15年来的最高纪录。

2016年，《美国医学会杂志》的研究显示，美国的麻疹病例中，故意不接种疫苗的人占相当大的比重。这项研究的负责人、美国埃默里大学教授萨阿德·奥马尔表示，近几年美国暴发了一些疫苗可预防的疫情，引发对反疫苗的关注。美国48个州提供基于宗教、理念及医学原因的疫苗豁免权，父母申请获得豁免权，就可以选择不给孩子注射疫苗。奥马尔的研究显示，在970个疫苗豁免的麻疹病例中，574例有接种条件但选择不接种疫苗，其中有405例是因为宗教与理念而拒绝接种，而不是医学原因。奥马尔说，不接种疫苗对孩子有相当大的风险和伤害，家长担心副作用而不给孩子注射疫苗，这个理由站不住脚。

反疫苗运动不时抬头，除了宗教信仰与个人理念外，还有不少家长认为疫苗会引发自闭症，尽管不少大型权威机构已经进行了多次辟谣，但仍无法消除这些家长对疫苗的不信任。

论文引发的恐慌

众多父母存在“疫苗导致自闭症”的疑虑，还要从一篇论文说起。这篇论文可以说影响了欧美、尤其是英国一代儿童的疫苗接种。1998年2月，著名医学期刊《柳叶刀》（Lancet）上刊登了一篇文章，作者是当时英国皇家自由医院的医生安德鲁·维克菲尔德（Andrew Wakefield）。文章研究了12个自闭症儿童，其中有8个孩子的父母表示在接种了MMR疫苗之后，孩子“变得有些奇怪”，并伴有结肠炎的症状。MMR疫苗是麻疹（measles）、流行性腮腺炎（mumps），风疹（rubella）这三种流行病疫苗的统称。英国国家医疗健康系统为儿童提供免费的疫苗。维克菲尔德在文章中写道，同时接种MMR疫苗会使免疫系统超负荷，导致结肠炎，甚至可能引发自闭症。

▲2007年7月16日，安德鲁·维克菲尔德的支持者们在英国医学总会外举着标语。

论文引发了恐慌，在之后的几年，英国疫苗接种率一路下跌。从1995的95%以上，狂跌至2004年的81%，而伦敦的接种率只有61%。这直接导致了麻疹感染率急剧上升。1998年，英国全年只有56个麻疹病例，而2006年，光上半年就有近500个病例，感染率增了20倍。2008年，一度基本被消灭的麻疹，被英国重新改为“局部流行”程度。

在此期间，政府和医疗专家们发表了大量文章，对维克菲尔德的结论表示质疑，认为MMR疫苗和自闭症之间的并无直接联系。即便如此，2002年仍有24%的父母认为疫苗的危险大于疾病本身，有26%认为政府和医疗机构“没有说服自己”。

▲2010年1月28日，安德鲁·维克菲尔德（中）和妻子在英国医学委员会接受记者采访。

2004年，维克菲尔德“柳叶刀论文”的13名共同作者中的10人在《柳叶刀》上发表了道歉声明，表示要撤回关于疫苗和结肠炎以及自闭症患者之间存在联系的言论。声明称，之前的数据并不充分，贸然提出这一草率的猜想，对公共卫生产生了重大影响。同年，记者布莱恩·迪尔（Brain Deer）在《星期日泰晤士报》（Sunday Times）上发表了一篇历经四个月的调查报道。报道指出维克菲尔德在研究伦理上存在巨大漏洞。研究证据被人为篡改过，维克菲尔德的研究对象都是要进行反疫苗诉讼、期望索赔的家庭。迪尔还查出打反疫苗诉讼的律师贿赂了维克菲尔德，让他为诉讼提供有利的“学术证据”。 2010年，那篇论文也终于从《柳叶刀》完全撤稿。2011年，英国医学总会取缔了维克菲尔德的从医资格。

这篇论文促使了大量有关MMR疫苗－自闭症的研究，结论均为没有证据表明MMR导致自闭症。经英国政府及医疗健康局的努力，MMR疫苗的接种率在2012年提升到了90%，但依然未能达到世界卫生组织规定的95%标准线。2012、2013年，默西塞德郡和南威尔士相继爆发麻疹，而患者绝大部分是MMR-自闭症事件以后被父母放弃接种的孩子。

▲2017年7月28日，意大利罗马发生“反疫苗”示威活动。

在美国，民众则认为疫苗里的防腐剂硫柳汞（thimerosal）会损伤幼儿的神经系统从而导致自闭症。一种比较流行的说法是，儿童接种十几种疫苗，当硫柳汞在体内累积到一定程度，超出了负荷，就会出现自闭症的症状。然而，美国规定2000年以后生产的疫苗不可使用硫柳汞，自闭症的发病率却没有因此下降。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的调查研究也否认了这种说法。

宗教、政治等因素掺杂其中

反疫苗运动并没有因此而终止。虽然科学家和公共卫生人员反复强调疫苗的重要性，但2017年的民意调查显示，三成的美国家长仍觉得接种疫苗不是必需的。在大多数国家，抵制疫苗的父母并不是多数，但是鉴于这些人一般是聚居，很可能会成为疫情的源头。这就导致无法保持最佳免疫接种率或“群体免疫力”，疫苗接种可预防疾病就会死灰复燃。

在反疫苗这一问题上，美国人的消极情绪多少来自对政府和大型机构长期的不信任。在硫柳汞导致自闭症的讨论中，许多律师和记者就纷纷向美国政府和研究机构开火，认为他们为了疫苗生产商的利益，故意隐瞒疫苗的风险，并夸大疫苗的作用。

政治因素也成为美国人对疫苗产生不同立场的原因之一。持不同政治信仰的人对同一科学结论的认知也会出现不同的看法，最突出的例子就是美国国内对于全球变暖的两极化立场。皮尤研究中心2015年底发布的一项调查显示，68%的美国民主党人认为全球变暖是一个严峻的问题，高于全球平均数54%，共和党内只有20%的人持这样的立场。美国国会中甚至有56%的共和党人代表否认全球在变暖，特朗普就曾表示自己不相信全球变暖。特朗普也不止一次表现出对疫苗的质疑态度，2012年，他在推特上称，“健康的小孩去看医生了，被打了各种各样的疫苗，然后就变成了——自闭症患儿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。”2014年他又称：“在接种许多疫苗这件事上，我的观点被证明是对的——那些医生在撒谎。救救我们的孩子。”去年，特朗普还提名著名的反疫苗人士罗伯特·肯尼迪担任“疫苗安全和科学诚信小组”主席。不过，一年过去了，疫苗安全小组的组建似乎没有什么进展。

近年来，在意大利出现的反疫苗运动，也被《卫报》形容为“上升到了民粹主义阵营对于医疗注射的怀疑”。与联盟党组成联合政府的民粹主义政党“五星运动”是“反疫苗运动”的大力推动者。意大利卫生部长、“五星运动”成员朱利亚·格里洛7月发布公告称，孩子在入学时，家长无须再提交接种过疫苗的证明。2015年，“五星运动”曾提出一项法律来反对疫苗，理由是“疫苗接种与特定疾病之间有密切关联，比如白血病、中毒、炎症、免疫力低下、可继承性遗传突变、癌症、自闭症，以及过敏。”

当然，此外也有不少其他因素。对传统医学和政府的不信任，也让民众对强制接种疫苗充满了反感。《卫报》引用了罗马国际社会科学自由大学政治学教授乔瓦尼·奥西纳的话说，“如果医生说孩子必须接种疫苗，人们不会想着医生是专业的，他们只会想，医生是不是从销售疫苗的公司里拿了钱。”

G7近十年麻疹疫苗覆盖率变化

从麻疹疫苗的覆盖率来看，G7中德国和日本到达世卫组织标准线95%以上：德国2007年的覆盖率为95%，之后稳步上涨，从2012年至今一直保持在97%；日本在2009年前的覆盖率一直在97%左右，近两年在96%左右。加拿大和意大利下跌最明显：1995年加拿大的覆盖率为96%，2011年下跌到88%。2011年，魁北克省曾爆发麻疹疫潮，750人感染，直接导致2012年的疫苗接种率上升到98%，不过之后又回落到90%。意大利受民粹主义政党等影响，反疫苗运动频发，从2007年到2013年稳定在90%，2014年下跌为87%，2015年和2016年均为85%。英国在1998年之前，覆盖率稳定在92%左右，受MMR-自闭症影响，1998年开始暴跌，最低时达到2004年的81%。2013年恢复到93%左右，但2016年又现小幅度回落，达到92%。法国和美国较为稳定，法国常年保持在90%左右，而美国在92%左右。